“抬起头来!”
沉沉虚浮的声音传入苏云耳中,苏云蓦然握紧了手掌,他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吗?声音中竟然已是油尽灯枯的架势。
苏云抬起头,薄雾轻掩的瞳眸里几不可察的闪过一抹深切的痛苦,直直看着上首的帝王,竟然忘了回避。
直到仁宣帝蓦然皱眉,冷冷问道:“你认的朕?”
苏云才回过神来,她唇角一弯,露出一抹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:“皇上天颜,臣女一时看呆了。”
仁宣帝没有再追问下去,轻轻哼了一声:“安定王家的老二?长的倒是和朕的慧淑挺像,性子怎么就差那么多?听说昨夜安定王府的大火是你放的?”
“昭华可是天不亮就来找朕告状了。”
皇帝并没有疾言厉色的质问责罚她,话语间倒是透出一股柔和亲昵。
但越是如此,苏云眼底的雾霭越是沉沉弥漫,讽刺痛苦如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涌上来又被她狠力的压下去!为什么他不拿出帝王的威严狠狠的质问责罚她?为什么不?为什么不?
是不是因为她长的像慧淑公主?
为了他那个心尖尖上的女儿,他到底还要做什么?
她真想问他一句!你还记不记得你的另一个女儿,五岁就被当做药人给你心爱的女儿慧淑公主炼药的小平安?
苏云的心一阵一阵的紧缩,多年以前那种彻骨的痛楚又蔓延了她的身体。她终是没能忍住,她抬头直直看着上首透出沉沉垂暮之气的帝王,露出了森白的牙齿,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道:“你还记不记得,你五岁就被当做药人给慧淑公主炼药的那个女儿!赵平安!”
同样是父亲,为什么他可以牺牲一个女儿来成全他另一个女儿!
为什么被牺牲的那个人!是她!
不错……很久之前,她就是赵平安!
那些仿佛前世的记忆波涛滚滚而来,让她的心沉重的喘不过气来。
苏云只是师父为她取的名字,她还清楚的记得师父说过的话:“从母姓,以云门之云来命名,将来继承云门大统,将云门发扬光大,就叫苏云吧!”
“以后,这个世上再没有赵平安!”
“以前的事情,都忘了吧!”
可是,那些切骨的痛楚,怎么是说忘就能忘的?几年来,她在云门山中深居简出,她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过往,放下仇恨,与心爱的人生活在云门山中一生一世,但是,随着她重生京都,越来越靠近他,深埋记忆深处的那些苦痛又开始翻涌,而今日,当她见到他,这些记忆便彻底冲破了藩篱,汹涌而出。
她只是异世一抹寄居在天楚这位出生即早夭的小公主身上的亡灵,或许她不该奢望什么,可是三岁之前的她,也曾享受了他深沉如海的父爱,温柔细心的呵宠!
当她知道,天堂到地狱,却是那样一转身的距离,这让她如何不痛,如何不怨?
更何况,母亲死的不明不白……那是唯一一个肯为了自己付出生命的人!
苏云的声音低沉中透出沉重的苦痛血腥,听得那没有一丝精气神的仁宣帝眼睛里都透出了一抹震惊。
“你说什么?”仁宣帝猛然站了起来,目光蓦然冰冷,暮气森森的瞳眸里竟然透出一抹森然杀意。
苏云看着他露出杀意的目光,心底蓦然冰凉彻骨,连疼痛都麻木起来。她低头低低道:“臣女胡说八道!”对于这个人,她还在奢望什么呢?
仁宣帝逼人的目光紧紧盯着她,慢慢坐了下来,开口的话却硬邦邦再不复从先的平和:“既然敢在安定王府放火,那就先到诏狱呆几天吧!”
“禀皇上!焱王在外求见!”
仁宣帝话音未落,外边就响起了一声尖细的禀报声。
仁宣帝微微沉吟了一会,沉声道:“宣!”
不多时,外边传来一阵有力的脚步声,元晟推门走了进来。
他眼底一片冰寒,对着仁宣帝拱了拱手,不待仁宣帝开口便直起身来,冷冷问道:“不知本王的王妃犯了什么错,皇上竟然要将她关到诏狱去?”众所周知,诏狱乃是天楚的死牢,进去的人还从来没有出来的。
他说完,朝苏云看去。只见苏云安静的跪在地上,怀中紧紧抱着浑身颤抖的黑猫黄泉,垂头敛目,水绿缎子的长裙仆散,碧荷颓败,浑身散发着一股颓丧冰冷的气息。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机。
他不觉心头一惊:昨夜她还没心没肺的和黄泉追逐逗笑,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,怎么就变成了这样?
仁宣帝对她做了什么?
他眸中寒意大盛,不待仁宣帝回答,便抬步走了过去将苏云扶起护在了自己怀中,沉声劝道:“别怕!本王在!”
“喵!”黄泉适时的睁开眼睛,喵了一声,从苏云怀中一跃而下,躲在了元晟衣襟下摆,还不住的瑟瑟抖动着。
苏云本来在看到仁宣帝眼底的杀意时,只觉万念俱灰,心仿佛沉入了一潭冰冷的死水中,勉强用仅存的灵力压制住的冰凰之毒随着她心智的溃散也开始活跃,蔓延,可是她却一点都不想去自救,甚至心底还抱着一股自残赌气的怒意,后来,她忽觉后背贴上了一个炙热的怀抱,一股热烫的阳刚热力蛮横的穿透了自己的身体,游走四肢百骸,瞬间就将心底的冷寒荡涤干净。
刹那间,她只觉精神一振,理智蓦然回笼。
她有些愣怔的抬头看了看元晟,褪去雾纱掩映的瞳眸漆黑一片,透着些许懵懂;忽然,她目光扫过了御案后满脸怒气的仁宣帝,才恍然记起了仁宣帝要将她关到诏狱去,接着,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便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。